作者 | 《财经》记者 辛颖 编辑 | 王小

(资料图)

以往承担了药企和专家之间"利益输送"的讲课费，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原定于8月的会议因故延期举办，具体时间另行通知。由此给您带来的不变，望予谅解。"虽然原因不同，但近来类似的通知多了起来，直接清空了医药人忙碌的行程单。

继2023年5月，国家卫生健康委联合14部委印发《2023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的通知》，8月8日，上海市发通知，直接提出关注以"捐赠"、学术活动、举办或参加会议等名义变相摊派，为非法输送利益提供平台，违规接受捐赠资助等问题。

医疗反腐专项整治行动，让究竟什么样的会议是安全的，成为业内疑问，大家在等专项行动具体的整顿案例。

"既然官方公布这次行动持续一年，我感觉至少严查要到明年3月份，后面再收收尾。"一家药企销售人士最近颇有压力，因为一些市场推广活动暂停，但是今年承诺的销售业绩并不能打折扣。

当反腐重锤即将落下，每个人开始寻求"精准"的红线到底在哪？

业界等待典型反腐案例划出违规线

在一位外资药企从业者眼中，这次影响要持续一两年，虽然最终会过去，但影响到一些正常的活动，"我们会更谨慎，但现在客户都不可能出来"。

事实上，此前不少医药企业对2023年的业绩增长寄予厚望。刚进入4月，医药行业会议如同"井喷"式增加，这是企业推广产品、增加曝光度的好时机。

"我们的年度会议一直还没定下来，就是因为上半年各种会实在太密集了，专家和会员单位的时间行程都排得很满。"中国国际旅行卫生保健协会医疗物资与医疗合作分会秘书长陈红彦对《财经》记者说。

依托学术会议的学术交流活动，是医疗界了解最新诊疗技术的方式和途径。这一轮14部委联合整顿医疗乱象，各地虽然没有明确禁止举办医药学术推广活动的通知，在一位地方监管部门官员直言，"现在大家都在避风头。"

一家国内药企的政府事务部今年一个活动项目都没开展，"客户提前就有预警，这是我从业第三次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过一阵就好了"。

"其实没有外界渲染的那么夸张，暑假是旅游旺季，交通食宿不便，本来就是会议会展活动的淡季。"陈红彦感受的是，各学、协、商会组织的各种活动都还在正常进行，或筹划筹备中。

北京一家三甲医院的医生告诉《财经》记者，自己没有收到参加学术会议的任何限制。

据《财经》记者多方了解，不少大型药企都在2019年77家药企查账后重建了完整的合规体系，只是这几年在落地执行层面可能做得不够好，这是企业接下来要真正注意的。

中小药企的担心其实更多，有的在紧急找专家给企业做合规培训，一位医药行业人士坦言，"现在只要是企业给医生的讲课费、劳务费，都不大能说清。"

当然也全非坏消息，上述国内药企销售人员表示，"大家都不能做推广的时候，集采中选的产品、本来口碑好的产品，销量有机会稳中有升，当然这也受到以往客群维护的一些影响。"

实际上，医药界现在等着最新一轮反腐后公布的案例，以观察违规的界限。就目前而言，"院内暂时不好做，就先做院外。"上述药企销售人士找了一个折衷促销售的办法。

讲课费多寡合规？

早在7月底之前，有一些医院要求医生，主动清退各种会议中的讲课费。

有的医院要求医生主动清退2018年-2023年5月以来，所收受的讲课费、培训费、研讨费等不合理报酬。

这些费用首当其冲，是因为在以往承担了药企和医生"利益输送"的幌子。

在2020年广州市场监管局公布的"反不正当竞争执法大讲堂"典型案例中，广州弘康药业为促进药品销售，在会议未召开情况下，2015至2017年间向19家医院74位医生支付了18.1万元"讲课费"。

"这次针对学术会议的反腐，是基于以往发现的问题。"上海创奇健康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俞卫对《财经》记者分析，一是学术活动没有实质内容，演讲费是与医生沟通的媒介；二是没有实质性会议，各种活动和"讲课"费用同药品销售量挂钩；第三种类型比较难以界定为腐败，但不是客观的学术活动。活动特征是企业赞助并主导会议内容，围绕企业产品推销，沒有从不同视角展开学术讨论。

此前举办一场学术会议，企业可能会有诸多不合规行为，如虚增会议天数、以办会之名变相提供旅游机会等。即便是真实的学术会议，给专家多少讲课费才不涉嫌利益输送？这在国内也是模糊地带。

政府官员的标准有明确要求。按《中央和国家机关培训费管理办法》规定，副高级技术职称专业人员每学时不超过500元，正高级技术职称专业人员每学时不超1000元，院士、全国知名专家每学时一般不超1500元。另外，讲课费按实际发生的学时计算，每半天最多按4学时计算。上述皆为税后费用。

由行业协会组织的学术会议，民政部的规定是，每天高级专业技术支撑或司局级人员1500元-2400元，其他专业技术或处级以下人员每天900元-1500元。另外，会期半天按日标准的60%执行，会期超过两天，第三天及以后按日标准的50%执行。

院士、全国知名专家或部级人员，可按照高级专业技术职称人员的专家咨询费标准上浮50%执行。

如果是民营企业举办的会议，支付意愿是"上不封顶"，但也受通行业市场价格的影响。比如请医生讲课一上午3000元，是正常的；如果是3万元，那就有问题。但是在两者之间，多少钱是明确的违规线，很难直接界定。

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药品研制和开发行业委员会（RDPAC）制定的《行业行为准则》显示，支付服务费、专家费、讲课费，需满足双方在开始提供服务前签署书面协议；基于客观标准选聘医疗专业人数，且人数合理；支付的服务费用需合理、符合公平市场价格标准，且医药企业应制定对每个医疗卫生专业人士所支付的服务费上限。

2020年12月中国化学制药工业协会也发布了《医药行业合规管理规范》提及，支付讲课费或其他劳务费，不得超过所提供劳务的市场公允价值。

通过第三方机构更安全还是更危险？

上一次医药行业学术会议的大震动，在2014年。

当年6月，国家审计署公布对中华医学会的审计报告，其中提到中华医学会一年内召开160个学术会议，获得商业收入8.2亿元。

国家卫生计生委表示，已按照审计署提出的问题和整改要求，责成中华医学会严格按照加强管理、完善相关办法并严格执行等要求进行整改。

"后来的一年时间，学术会议都是冷冷清清的"，但在上述药企销售人士看来，虽然近来有相似的迹象，如诸多学术会议暂停，但未来可能还是要更多的关注同第三方机构合作的模式，为企业建立"防火墙"。

"一些药企也提醒代理商注意合规，如果真的查出问题，这也只能减少企业的责任，并不是说企业就能逃避责任了。"上述药企销售人员说，一些公司干脆给部分员工放假旅游。

陈红彦介绍，协会的普通企业会员单位年度会费5000元，入会后就可以参加协会举办会议、展会、培训等信息交流活动，各种活动都是协会为会员单位服务的方式，借此推动行业发展。

也就是说，通常的学术会议，企业原本和会议、参会专家，并没有特定关联。

然而，近年来出现的一些变化，让陈彦红担心，"越来越多的在职专家学者亲自参与到学、协会的日常工作，成立专业分会，操持专业分会，可能会分散精力，而且企业支付赞助费就很难分得清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中国化学制药工业协会发布的《医药行业合规管理规范》规定，企业不得赞助或提供资金给政府官员参加由第三方组织的论坛、会议、庆典等活动，除非已获得政府官员所在单位的书面批准。

"这也是我们其实不太喜欢和行业协会合作的一点，花了同样的钱，但效果肯定没有自己办会来的好。"上述国内药企人士对《财经》记者说，"我们每一笔钱花出去，都要看到效果。"

这种纠结，也是中国药企在转型升级中，需要逐步适应的问题，尤其是向创新型方向转变的药企。

可以明确的是，企业参与的医疗专业学术交流是医疗服务创新提升，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俞卫介绍，无论是前期的药品研发，还是创新药上市后的真实世界使用，都需药企和医生、医生之间的及时沟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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